醫院裝聾作啞 患者習以為常
“正位來一張,側位來一張?!甭犃诉@話,你可別以為是照相館的攝影師讓你擺pose、拍藝術照。大凡去過醫院放射科的病人都知道,放射科技師為病人定位拍片時也常常這樣對病人說。與攝影師不同的是,醫院放射科的技師們遠遠地躲在玻璃隔開的房間里,留下沒有佩戴任何防護裝備的病人孤零零地在檢查床上接受x線照射。
眾所周知,x線對人體有害,放射科的技師有隔室做防護,病人是否也需要防護呢?北京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專家近日指出,目前采用輻射技術為病人診療的過程中,醫護人員完全避免了x線對身體的損傷,病人卻充分暴露在x線下,這對他們的健康是一種威脅,因此必須對接受x線檢查的病人進行防護。由于目前國家主管部門相關法規因種種原因擱淺,造成“病人x線檢查無須防護”這一錯誤的共識。
患者:基本無防范意識
北京宣武醫院放射科走廊宣傳欄上黑底白字寫著:受檢查者敏感部位應有防護措施。但是,剛從放射室出來的張大爺卻告訴記者:“我就穿這一身衣服,醫生就把片給照了?!睆埓鬆數男夭坎皇娣?,醫生讓他去拍胸片。放射科醫生幫他擺正位置后,沒給他實施任何防護措施,就走進隔離間開始拍片了。
“您知道,x線對身體有傷害嗎?”記者問。
“沒關系,拍片時間短,就一次,光線少,沒事?!睆埓鬆敐M不在乎地說。
在外企工作的劉小姐,很擔心x線的照射對自己身體造成損害。醫生沒告訴她需要用什么防護,不少病人都穿一般衣服就走進了放射室,因此她認為“也許偶爾拍片對身體損害并不大,無所謂了”,也就寬心了。
記者在北京同仁醫院、北京友誼醫院、北京天壇醫院、北京大學人民醫院、北京積水潭醫院等京城的三甲醫院采訪中發現,幾乎所有的患者都不知道“自己的敏感器官和非檢查的部位在x線下應該得到防護”這一常識。他們認為,拍片時的“那一點點x光”對身體不會有任何影響,不需要防護。
醫院:違規成常規
據北京衛生監督所副主任醫師婁云介紹,x線診斷檢查包括拍x光片、胸透、ct、cr片等,對病人都是有害檢查。出于病情需要的考慮,只有經過x線檢查,才能作出確診的時候,醫生應該說服病人選擇x線檢查。同時,也應告知病人x線對人體的損害,以及如何正確地佩帶鉛制防護設備,如何保護非檢查部位的性腺、甲狀腺、乳腺等器官。一般情況下,一臺x線機器都配有一套鉛制的帽子、圍脖、背心、圍裙。但是,這些“應該”的內容,而今在不少醫院都被省略了。
北京友誼醫院放射科的導醫小姐給了記者這樣的解釋,病人為了查病才拍片,穿上防護服x線照不透,根本不能達到檢查效果;況且,象采用ct這種旋轉儀器檢查,病人全身都暴露在x線下,不可能全身防護。而幾家醫院的放射科醫生對記者說起照x線病人應有防護措施來,也可謂頭頭是道。但是當記者深入醫院采訪時,事實卻大相徑庭。
小劉陪父親到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做疝氣手術。醫生認為,先得去拍片,才能下診斷。原以為醫生會為父親佩戴鉛圍裙,可技師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。小劉這才問醫生,是否該用鉛圍裙保護父親的腹部以下位置。醫生先說,從未聽說做x線檢查病人需戴鉛圍裙。在小劉一再要求下,醫生才不情愿地拿出一副鉛圍裙給父親戴上?!搬t院既然有這些防護設備,為什么就不告訴病人,并主動為病人提供防護呢?”小劉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婁云在檢查醫療機構中,發現不少醫院違反《放射工作衛生防護管理辦法》的行為,也曾經就此向醫院提出過質疑,得到的卻是院長們的大倒苦水。原來,防護服都不是一次性用品,病人覺得不是一次性醫療用品的肯定不干凈,因此都不愿意重復使用防護衣服。婁云提出,這個問題不難解決,醫院在防護衣服里面套上一層一次性內襯就能解決病人的排斥感。但是,這樣一來,醫院抱怨說,x線檢查的成本會上升,衛生局又沒有此項目收費的規定,增加的一次性用品費用要由醫院承擔,醫院當然不肯。而且,門診量大的時候,醫生哪還顧得上向病人解釋防護知識,對防護服進行紫外線消毒?此外,多數病人的防護意識也不強,不配合醫生工作,不屑使用防護衣服,助長了醫院違規操作之風。
x線:一把雙刃劍
記者了解到,國際輻射防護委員會的研究結果顯示,身體受到0.075gy(輻射的劑量單位)的x線照射,就可能會誘發癌癥、白血病或其他遺傳性疾病。北京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放射衛生防護所主任技師杜國生告訴記者,一份來自北京、上海、深圳等城市的不完全統計顯示,平均1000人中,每年有500—620人接受x線檢查。每年孩子的入學檢查、學生升學檢查、從業檢查、單位體檢,沒有一項能離開了x線胸透。他說,照此計算,象北京這樣一個1300萬人口的城市,每年大約有350人左右可能因照射x線誘發癌癥、白血病或其他遺傳性疾病。
x線診斷檢查是一把雙刃劍。一方面,x光影像能清晰地分辨出病因,另一方面對病人身體卻有損傷。記者從2002年7月衛生部頒發的《放射工作衛生防護管理辦法》中了解到,照x線對病人身體有損傷已是不言而喻的事實。因此,《辦法》要求,醫務人員對患者和受檢者進行診斷、治療時,要嚴格控制受照劑量,對鄰近照射野的敏感器官、組織應進行屏蔽防護。尤其對孕婦和幼兒進行醫療照射時,應當事先告知對健康的影響。婁云認為,醫生有責任告訴病人,照射時佩戴防護裝備等常識,并為病人配備相應裝備。不論醫院有多少苦衷,既然法律有規定,醫院就應依法辦事。
法規含糊助長“習慣化”
“醫院不重視的原因在于近年來法規對此問題的淡化?!眾湓聘嬖V記者,其實早在1993年,衛生部就出臺了《醫用x射線診斷放射衛生防護及影像質量保證管理規定》?!兑幎ā酚谜粋€章節的七個條款,嚴格限制了x線診斷的使用范圍,詳細規定了青少年、從業人員的x線照射次數,受檢者、陪檢者的防護措施??墒?,九年以后即2002年,《放射工作衛生防護管理辦法》取代了《規定》的地位,只用籠統的一句話替代了這七條。
對此,不少放射學界專家怨聲載道,因為《辦法》不僅大大淡化了醫生對受檢者的防護意識,而且也讓防護措施缺少了可操作性?!熬拍旰蟊染拍昵斑€退了一大步,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?!?杜國生感嘆道。此外,醫院向病人推廣x線診斷技術時,卻沒全面向病人介紹該技術的優缺點,讓病人自己拿主意、做選擇,卻一味地唱贊歌,讓病人建立了“接受x線檢查不需用任何防護”的錯誤觀念。
目前,“病人進行x線檢查無任何防護”這一違規操作,似乎已因為公眾習慣而合法化了。是誰培養了公眾這種習慣化?杜國生認為,關鍵還是主管部門的政策導向和醫院對病人的宣傳力度。他舉了兩個例子,10多年前,曾有一位12歲的外籍孩子在北京一大醫院就診,需要拍片檢查。但當醫生準備給他拍片時,他跳下床不拍了。他告訴醫生,在他們國家拍片檢查時,都給病人圍上鉛圍裙。2004年,北京某三甲醫院受到澳大利亞檢疫部門的警告:“這種不注意受檢者防護、侵犯人權的片子,不要再朝我們國家發?!蔽覈桶l達國家自己保護觀念的差距可見一斑。他呼吁,政府、醫院應重視醫用輻射檢查的可損傷性,社會宣傳和輿論更應將x線檢查的“雙刃”作用告訴公眾,對進行x線檢查的病人采取必要防護措施。